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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1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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宿雨曉晴, 葉底蟲鳴,朝煙被一陣微風拂去, 芭蕉葉上的餘下的幾滴水珠折射著晨光。

鄭嬤嬤出門, 要去買幾塊布料給阿珩裁剪衣裳,臨走交代春草,等小公子醒來把昨日郎中開的藥煎好, 哄他餵下去。

春草愁眉苦臉的坐在屋檐底下煎藥,半扇木窗開著,擡頭就能看到小公子還睡得香甜。

大司馬這一趟去西蜀, 帶走娘子和小公子本就不合適, 除了她和鄭嬤嬤,再沒有別的侍女了,餵藥的任務交到她手裏, 可算是愁煞了人。

許是這幾日趕路,阿珩半夜睡不安穩, 總是醒, 昨晚被崔茵哄睡著之後,這一覺到了巳時。

小家夥迷迷糊糊醒來,下意識往阿娘的懷裏蹭,小手卻撲了個空,驀然睜開眼睛, 茫然看著眼前空蕩蕩的一切, 哪裏還有阿娘, 手裏只剩下和阿娘身上一樣好聞的一件衣裳。

他睜大眼睛,看著周圍陌生的環境, 開始嗚嗚咽咽掉淚珠。

春草煎好藥端進來, 趕緊過去哄小公子。

“小公子, 你乖乖喝完藥,奴婢就帶你去找阿娘,好不好?”

春草也搞不明白他到底聽不聽得懂,反正無論她說什麽,只要聽到藥這個字,阿珩的哭聲就陡然升高,疊聲軟軟糯糯地叫阿娘。

春草無可奈何,心想娘子怎麽還不回來。

終於放棄了餵藥,想著先把阿珩的眼淚止住,只好給他穿好小衣裳,假裝要帶他去找崔茵。

阿珩高興地拍拍手,非要自己走路,搖搖晃晃的每一步都像是要摔倒。

等春草把他扶著帶到跨院門口,已經累的氣喘籲籲,小家夥搖了搖春草的裙角,仰頭眨著一雙大眼睛,示意她繼續走。

春草欲哭無淚:“小公子,你可繞了奴婢吧。”

這個點娘子和大司馬都還沒出來,她哪裏敢去敲門。

兩人大眼對小眼在門口蹲著,婁覆遠遠看見了,好奇地小跑過來。

阿珩的註意力短暫的被他吸引,有些怕生的往後躲了躲,悄悄看著婁覆,看了幾眼覺得無趣,又小聲叫阿娘。

春草捶了捶胳膊,無奈道,“這可怎麽辦啊,醒來只說這一句話,怎麽哄都沒有。”

婁覆想了想,替她出餿主意,“我可不敢去敲門,你不如讓這……讓小公子在這兒哭兩嗓子,夫人聽到就好了。”

春草的看了看阿珩,又看了看不遠處緊閉的房門,猶豫道,“這能行嗎?”

婁覆故意扮鬼臉逗阿珩,看熱鬧不嫌事兒大,“試試唄。”

……

面上一陣輕微的刺痛,崔茵皺了皺眉,躲開身旁那人蹭過來的下巴,拉高被子捂住了自己的臉。

她認真反思了一早上,自己如今怎麽這麽容易心軟,連帶著耳根子也軟,好像自從把阿珩帶回來之後,自己心底的同情和憐愛之意就有些泛濫成災。

明明昨晚他發燒燒的臉都紅了,還想著那種事,眼神迷離地無聲懇求自己,她怎麽也沒想明白,自己竟然心軟到答應了他胡鬧,怕他累到,還十分體貼的提出自己在上邊……

真是,又羞又後悔。

那人一點都不像是生病之人,說什麽都不肯放她下來,還振振有詞,說這是自己親口答應他的。

崔茵懊悔,原以為這種事情自己要比他有經驗的多,往日裏也總是她故意撩撥蕭緒桓,他默默忍著,從來沒有表現出多麽急色。就連先前那個雨夜,他也是以一種取悅討好的姿態對待自己。

她錯了,她真錯了,蕭緒桓昨晚還病怏怏,眼神可憐極了,今晨醒來,哪裏還有什麽生病的跡象,反倒是她渾身癱軟無力,被他桎梏住,翻身都難。

蒙住腦袋久了,崔茵實在憋不住了,慢慢重新露出臉來,長舒了一口氣。

感覺到旁邊的目光,輕輕轉頭看過去,眼前就被一只略微粗糙的手掌蓋住了視線。

蕭緒桓伸出手,替她撥開纏繞在頸側的發絲。

精神奕奕,眉目朗清,輪廓分明的一張英俊面龐上含著淡淡的溫柔笑意。

崔茵沈下臉來,對自己道,絕不會再對他心軟了。

“你怎麽還不起?病不是已經好了嗎?”

這都已經不知道幾點了,崔茵忽然想起來,小阿珩醒來看不到她,哭鬧怎麽辦?

蕭緒桓慢慢閉上眼睛,不疾不徐道,“還沒好,不過夫人是我的良藥,再多陪我一會兒就能好全了。”

話音剛落,晴窗外傳來幾聲微弱的哭聲,原本聽不清楚,只是那哭聲驚擾了枝頭的幾只鳥雀,一陣輕靈的鳴叫聲過後,格外惹耳。

崔茵頓時著急起來,一下子就聽出來是阿珩的聲音。

蕭緒桓嘆了口氣,只好戀戀不舍松開懷裏的溫香軟玉,“夫人現在眼裏只有孩子。”

她氣結,這人得了便宜還賣乖,實在是可惡。

一把推開他糾纏過來的手,斂好衣襟,忍著不適去尋孩子了。

***

“小公子真好玩,”婁覆感嘆,笑著看向馬車車窗裏探出來的小腦袋,“又聰明又機靈,乖巧得很,跟夫人一樣好脾氣。”

就是有點愛哭,但他沒敢說。

愛屋及烏,想來大司馬即便厭惡李承璟,也應該看在夫人面子上多與小公子相處才是,小小的娃娃有沒有什麽記憶,養在誰身邊,自然就知道對誰好。

婁覆這麽想著,全然已經忘了自己先前的嫌棄。

蕭緒桓輕笑一聲,“乖巧?”

他真懷疑阿珩這孩子是不是忘了喝孟婆湯,什麽都記不住,唯獨記住了自己那晚的冷臉,只要看見他,小臉就皺起來,可憐兮兮的朝崔茵眨眼睛。

他就是有心討好這小家夥,也無能為力。

崔茵似乎有些生氣,從那天起一直故意晾著自己,路上匆忙,也沒有時間好好與她相處。

不過還好,前面就是荊州了。

……

荊州太守楊盛,原出身北方大族,大梁南渡後家族逐漸沒落,早在幾年前尚且從軍之時,受過蕭緒桓的相助,他深知以自己家族名望在建康斷然混不出來什麽名堂,便來到了荊州任太守。

原本荊州向來是兵家必爭之地,可朝廷如今更重視江左一帶,鮮少有士族願意讓自己子弟來這裏做官。

另一個原因,便是西邊不遠處的蜀地,劉泰父子一直蠢蠢欲動,早就脫離了朝廷的管制,一旦他們作亂,頭一個遭殃的就是荊州。

楊盛今年還不到三十歲,闔家從建康遷來,這些年過得還算安穩。

月前忽然接到故友的信,言明或有一日會領兵前來駐紮,問他願不願意幫忙。

楊盛自己並無多大的本事,但卻最是識人,他親眼看著蕭緒桓從幾年前的普通將領一步步爬到今日的位子,更受過其救命之恩,自然一口答應下來。

自己當即回了信,言明態度,等著建康的消息傳來。

蕭緒桓雖未說明究竟作何打算,但他心底還是很信任這位故友的,家中叔伯聽聞,更是十分激動。

建康朝堂上的風波,荊州無人知曉,當朝大司馬領兵要在荊州停留一陣的消息從太守府傳出去之後,附近的官員也都紛紛想來求見。

沈汲和程改之帶著軍隊已經到了四五天了,求見的拜帖已經摞的有一尺高。

這日一大早,楊盛帶著兄弟子侄還有下屬,趕到城門迎接。

他先前問過沈汲,蕭緒桓為何會晚來一步,沈汲眉頭深鎖,似乎不欲多說的樣子,他便也沒有繼續追問。

晨光熹微,淡淡的金光灑在城門的墻壁之上,城門洞開,大家翹首以盼,看著一列人馬出現在了視野中。

楊盛激動的迎了上去。

“維安兄,不必客氣。”蕭緒桓下馬,連忙制止楊盛的行禮。

楊盛的四叔楊友亦跟在旁邊,與楊盛發自內心的激動略有不同,他為人圓滑,笑著道,“瞧我這侄兒,既與大司馬是舊友,都是一家人,何必行這麽大的禮,”說著拱手對蕭緒桓道,“久聞大司馬之大名,都說大司馬年輕有為,平和近人,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。”

楊盛道:“這是下官的四叔,單名一個友字。”

蕭緒桓斂起眸中的情緒,和聲道,“四叔說的對,我與維安兄是舊友,不必在乎這些虛名,還是喚我的名字就好。”

寒暄過後,楊盛註意到身後的幾輛馬車,“這是?”

蕭緒桓避而不答,“還請維安兄帶路,先進城吧。”

楊盛懊惱地拍了一下額頭,“都怪我,一時激動忘記了,快請快請。”

荊州豐饒富庶,街巷上都很熱鬧,與建康的景致和風俗都大不一樣,這裏士庶之別遠沒有那麽分明,有些名望的士族只剩下個空殼,強撐著名士風流的家風和做派。

馬車停在太守府門口,下人們將箱籠擡了進去,眾人還都有些疑惑,眼巴巴想知道馬車裏究竟是什麽人。

楊盛也有些摸不清頭腦,蕭緒桓一向不近女色,也沒聽過他成親的消息,這次來荊州還會帶什麽人?

眾人正好奇著,便見車簾緩緩打起,一個年長的嬤嬤先下車,懷裏抱著一個一歲多的娃娃。

粉白的小臉軟軟糯糯,一雙澄澈的杏眼微圓,有些怕生的躲在嬤嬤懷裏。

人群中沈默的沈汲臉色微變,嘆了口氣。

程改之正跟楊家不知道哪個子侄侃大山,忽然瞧見車上下來了個小奶娃娃,眼睛瞪成銅鈴,搖了搖沈汲的肩膀。

“這誰?咋還有個小孩?”

他只知道,大司馬遲來一步,是去接了一位女郎。

話音剛落,搖著沈汲肩膀的手一頓。

小娃娃奶聲奶氣朝著馬車裏款款走下來的女郎,喊了一句阿娘。

作者有話說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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